中文：恶龙暴君的寓言
英文：The Fable of the Dragon-Tyrant
视频：Bilibili(中英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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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暴君的寓言 尼克•博斯特姆著
很久以前，这颗星球被一只巨龙残暴的统治着。巨龙身高百尺浑身长满黑色的鳞片， 它站立起来远超人类最宏伟的大教堂。它的红眼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从它的巨口不停 流下恶臭的黄绿色的粘液。它向整个人类索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献祭——在每天黑夜 降临之时必须送来一万名男女到巨龙暴君居住的山脚下以供它享用。有时候巨龙会直 接吞下这些可怜的人们，但有的时候它也会把祭品锁在深山之中，让他们痛苦地度过 人生最后的岁月直至最终落入龙口。
巨龙暴君带给人们的苦难罄竹难书。除了每天一万人被残忍的宰杀之外，他们留在世 间的父母，妻儿和挚友也不得不承受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 有些人也尝试过与巨龙作战，但是与其说他们敢为人先其实还不如说他们是盲目自 大。牧师和法师们向巨龙施展着诅咒，但巨龙不为所动。装备着最精良铠甲与武器的 勇武战士冲锋陷阵，但还未靠近就被巨龙喷出的火焰烧成灰烬。药剂师炮制出剧毒， 绞尽脑汁骗巨龙吞下，但最终不过是让巨龙胃口大开。巨龙极为强大，它的利爪尖牙 和喷出的火焰犹如高效的杀人机器，再配上它浑身坚不可摧的鳞片之铠，人类的任何 攻击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人们渐渐发现，屠龙事不可为，因此不得不臣服于它的统治，并夜以继日为它献上恐 怖的祭品。被献祭者常常是年长的人，即使他们往往同年轻人一样精神焕发，身强体 壮，很多人也更具智慧，但人们觉得他们至少已经享受了几十年的生命。富有的人有 时通过贿赂前来抓人的士兵得以暂时苟活，但宪法已经规定，巨龙面前王子与庶民同 等，最终都必将被送往巨龙口中。
即使在公开场合不愿表达，但绝大多数人都对巨龙心怀恐惧，于是有的传教士试着去 安慰那些害怕被巨龙吞噬的人们，告诉他们一定还有来世，而在来世不会再有巨龙带 来的灾难。有善辩的人论述着巨龙也许在自然界中有自己应得的地位，理应获得它需 要的食粮。他们告诉人们，最终被巨龙吞入肚中是人生而为人的重要组成部分。更多 的人则坚信着巨龙的存在对人类有益，因为没有巨龙的话人口的增长必定失控。这些 理论到底说服了多少畏惧的人们我们不得而知，但大部分人只是在努力地忽略未来那 等待他们的悲惨结局。
几百年来这样绝望的事一次又一次重演着，早已没有人记录到底有多少人死于龙口， 到底有多少人因为失去了挚爱而心碎流泪。人们慢慢调整了自己的世界观，慢慢接受 了巨龙暴君就是生命的一部分。而鉴于反抗明显毫无意义，屠龙的事业也慢慢偃旗息 鼓，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开始尽力让献祭变得不那么残忍。巨龙仍会偶尔袭击城镇，但 是人们也发现只要每天准时将足够的生命送到巨龙山脚下这些攻击也会随之减少。
所有人都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变成巨龙的饲料，于是人们变得更愿意早而多的 生下孩子，很多女孩 16 岁时就已经身怀六甲，一对夫妇生养十几个孩子也是常有的 事。就这样，人类的人口得以维持而巨龙也得以终日享用人类为食。
几百年间人类忠实的供养着巨龙，而巨龙缓慢但稳定的慢慢变得更加巨大，它的体型 就如它所栖息的山峰一般庞大，相应的它的胃口也与日俱增。一万人已经不能满足它 了，它向人类要求每天黑暗降临之时必须送八万人到它的山脚下。
每天要将如此多人送到山脚下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国王每天与其说在思考着巨龙的 存在和它所造成的死亡，不如说更多时候在想着如何才能做好动员和运送这么多人的 后勤工作。
为了让这个过程更顺利，国王下令修建一条铁路，两条直直的铁轨直通巨龙的居所。 每过 20 分钟，就有一辆满载的列车抵达山脚下的车站，之后再空驶而归。有时月光照 亮大地，火车上的人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前方巨龙与高山的双重轮廓以及那双闪耀着红 光的眼睛，就好像巨型灯塔的光一般指引着通往湮灭的路。
国王雇佣了大量公务人员来管理献祭的过程：有记录员负责追踪今天该轮到谁被献 祭；有专人专车分散在各地负责收编被选中的人们，他们要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把人送 往车站或者直接送到山脚下；有职员专门负责发放救济金给那些难以为继的家庭；也 有安慰师负责送那些必死之人通往巨龙的最后一程，用药物和自己的精神让他们不必 太过痛苦。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龙学家们在研究怎样让这些后勤工作更高效，而另一些则在研究 巨龙的生理与行为。龙学家们采集破碎的鳞甲，巨口滴落的粘液掉落的牙齿，以及带 有人类骸骨的排泄物等等作为研究的样本，并将他们一一细心标注与存档。人类越研 究这头巨兽，就越验证了大众对于巨龙不可战胜的认知，尤其是那些黑色的鳞甲远比 人类所知的任何物质都要更坚硬，人们甚至无法在上面留下哪怕一点划痕。
为了支持这些耗费惊人的研究，国王不得不对人民课以重税，以至于原本已经占据了 王国经济七分之一的龙类开销在以比巨龙更快的速度飞涨。
但人类是一个好奇的物种，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想到一个好点子。其他人则借鉴这个 想法，加入自己的改进和创新。时间流逝，人们创造了很多奇迹般的工具与系统。计 算器，温度计，显微镜，蒸馏瓶这些发明让产生和试验新的想法变得越发容易，而新 的想法中又有更多帮助人们创新的点子。
因此，那远古时期几近静止的创造的巨轮终于开始慢慢加速转动。
圣徒们预言了人类总有一天会发明让人飞在空中的机器，总有一天会做到很多神奇的 事。其中一位德高望重但又特立独行的圣徒甚至预言了人们总有一天能够制造足以杀 死巨龙暴君的装置。
但国王的学者们却不认可这些言论。他们说人太重，不可能飞得起来，而且人甚至都 没有长羽毛。至于所谓杀死巨龙暴君，历史已经成百上千次的记录了前人试图屠龙的 事件而从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在被预言会死去的巨龙吞噬了特立独行的圣徒之后，一 位文士在他的讣告中写道：“我们都知道这位先生总是有一些不靠谱的想法，但是他 写的东西还是挺有趣的。也许我们应该感谢巨龙的存在使得‘巨龙批评’这种文学类 型得以出现，也让我们更多的看到了这种焦虑文化的存在！”
与此同时，创造的巨轮持续的旋转。仅仅几十年后，人类确实飞上了天，也确实做到 了很多神奇的事。
一些激进的龙学家开始论证一种新的屠龙之法。他们也承认屠龙绝非易事，但是如 果，如果人们能发明一种比巨龙的鳞甲更坚硬的物质，并且能把它装载到某种导弹上 面，也许屠龙壮举有一丝成功的希望。起初，这种激进的想法被龙学家同行们嗤之以 鼻，毕竟并不存在比鳞甲更坚硬的物质。但人们不断钻研这个问题，时光飞逝，终于 有一位激进的龙学家成功创造出一种化合物并且向人们展示了它确确实实可以击穿巨 龙的鳞甲。于是许多过去持怀疑态度的龙学家们加入了激进者的行列。工程师们也计 算出，用这种化合物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导弹并以足够的速度发射出去就能击穿巨龙的 防御。但是，要制造如此多的化合物，价格必将极为昂贵。
几位德高望重的工程师和龙学家们一起向国王提出了制造反龙导弹的请愿书。请愿书 送达的时候，国王正率领着军队去讨伐一只吃掉了村民又逃回了丛林的老虎。农村谣 言四起，大家都怕老虎会卷土重来。国王率重兵包围了丛林，并命令士兵们进行地毯 式搜索。最终，国王终于可以宣布包括杀人虎在内的丛林中 163 只老虎全部被消灭， 但是请愿书却也在战乱中遗失了。
于是请愿者们再次上书，这回他们收到了国王手下一位部长的回信，信上说国王会在 审查完今年的年度龙管理预算之后考虑请愿的内容。今年预算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 值，包括要新建一条通往高山的铁路。在巨龙暴君增加要求，每天黑夜降临的时刻必 须送去十万人的祭品之后，原本的铁路终于不堪重负，而新的铁路也被提上日程。当 预算的事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又传来消息，王国偏远地区有村庄被响尾蛇袭击了，国 王因此又立刻动身去集结军队，并发兵去讨伐新的威胁。请愿书再次被塞进沾满灰尘 的橱柜里，深深的藏在城堡的地下室中。
反龙学者们于是再次集结，讨论下一步的计划。辩论非常激烈，从白天持续到晚上。 破晓即将到来的时候，他们终于决定，要把这件事交给人民来决断。之后几周的时间 里，他们周游全国各地，发表演说，向所有愿意聆听的人解释他们的计划。一开始， 人们都持怀疑态度，他们从小就被教育巨龙暴君是无敌的，而且它的存在就是生命中 的必然。但是在听说了新化合物的存在以及导弹的设计之后，很多人被打动了，越来 越多的人蜂拥到反龙学家的演讲大厅，社会活动家们也开始组织大家为支持屠龙计划 而集会。
国王得知这些集会之后召集了他手下的顾问们，征求他们的意见。顾问们告诉国王， 反龙学家们曾经送来过请愿书，但是同时也说，反龙学家都是制造麻烦的人，这些人 造成了社会的不稳定。也许人们乖乖接受巨龙暴君的不可违抗才是对社会稳定最有益 的选择。而且更不用说龙管理机构提供的那么多工作岗位在屠龙成功之后必将不复存 在。屠龙看起来对社会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不管怎么说，一条新铁路和两场出征过 后，国王的保险箱现在也空了。国王正因为讨伐了响尾蛇风头无两，于是他听从了顾 问们的建议。但是为了防止公众认为自己忽略反龙学家们的情愿而对自己产生不满， 国王还是决定举行公开听证会。首席龙学家，各部部长，以及各界公众人士都受邀出 席。
听证会在圣诞节前，一年中最黑暗的一天在王国最大的皇家城堡礼堂举行了。礼堂中 座无虚席，很多人挤在过道上。礼堂中的气氛犹如决战前的准备一般严肃而紧张。 国王发表了欢迎辞，之后请屠龙计划首席科学家上台发言，这是一位看起来非常认真 的女士，她脸上挂着严肃到近乎严峻的表情。她言简意赅的讲解了屠龙设备为何能够 奏效，以及具体如果生产所需数量的新型化合物。考虑到所需资金的数量，这项工程 大约需要 15-20 年的时间来完成。如果继续加大投入，也许 12 年左右就可以完成。但 是，我们无法保证计划百分百会奏效。人群都紧紧跟随着她的思路和演讲。
下一位上台的是一位说话气势如虹的男士，他是国王的首席道德顾问，他的声音轻松 的响彻大厅：“虽然我认为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但让我们不妨先假设，这位女士所 讲的科学原理都是正确的，同时这项计划也是技术上可行的。她现在要求铲除掉巨 龙。我猜，她大概觉得自己有不被巨龙吞食的权利。这个想法多么轻浮而放肆啊。不 管你有没有意识到，人类有限的生命都是对每个人的一种祝福。消灭巨龙看起来多方 便啊，但是这会破坏我们作为人的尊严。只专注于屠龙会让我们更难完全意识到我们 的生命自然而然指向的那些美好，我们不应该只是生然后活而是应该享受生活。如果 一个人只是想尽可能长的延续他平庸的生命而不去思考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的重 要问题的话，我认为这是极为可耻的。对，就是可耻。而且我明确告诉你们，巨龙生 来就是要吃人类的，而我们这个物种所特有的，真切而高贵的特性，只有被巨龙吃掉 才能真正达成…”
听众们礼貌的听着这位能说会道的演讲者的话。他的辞藻丰富得让人不禁觉得这些话 里一定有很多深刻的思想，只是大家都没太抓住重点。当然了，国王指派的高官说出 的话一定是有足够的内涵的。
接下来登台的是一位因为善良虔诚而备受尊重的宗教圣徒。当他大步走向讲台的时 候，台下一个小男孩突然大喊道：“巨龙是坏的！”
男孩的父母脸色通红，赶紧咒骂着让小男孩安静下来。但是圣徒说：“让他说吧，也 许他比我这个老糊涂更有智慧。”
一开始，男孩非常害怕，紧张的不敢动弹。但是当他看到圣徒柔和而友好的微笑和伸 出的手的时候，他还是乖乖的走上了讲台。圣徒问：“勇敢的小伙子，你害怕巨龙 吗？”
“我只希望我奶奶能回来。”小孩答道。
“巨龙夺走了你的奶奶吗？”
眼泪在男孩受了惊吓的大眼睛里打转：“是的。奶奶答应了要教我怎么烤圣诞节吃的 姜饼干。她答应了我要一起做一个姜饼小房子和一个住在里面的姜饼小人。但是突然 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把奶奶带走了，带到巨龙那里去了……巨龙很坏，因为它吃 人……我希望我奶奶能回来！”
说到这孩子泣不成声，圣徒只好将他送回了父母身边。
当晚还有其他几个演讲者，但是孩子质朴的话已经刺破了部长们那华丽的辞藻吹起的 气球。人们开始支持反龙学家，到听证会结束的时候，连国王也意识到屠龙计划有理 有据而且充满了人道关怀。在总结陈词里，国王只说了一句：“咱们行动吧！”
消息不胫而走，街道上爆发出一阵阵庆贺声。那些为了屠龙事业奔走的人们举杯相 庆，为人类的未来而干杯。
第二天一早，十几亿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预定送去巨龙口中的时间要比屠龙导弹完 成的时间更早。临界点终于被跨过了，过去只有一小群梦想家们才会主动支持屠龙的 事业，但现在它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头等大事，第一要务。“公众意愿”已不是一个抽 象的概念，而是以肉眼可见的强度和集中度出现了。大型集会为导弹计划募集了大量 资金，同时也敦促国王提供更多的国家级支持。国王也响应了大家的请愿。在元旦演 讲中，他宣布将以大笔资金专项资助屠龙计划；同时他也决定变卖自己的夏宫和土 地，并把所得当做私人捐款。“我认为十年之内，这个国家应当集中精力解决自古以 来就存在的巨龙暴君带来的祸端，并解放整个世界。”
由此开始了一场伟大的科技进步与时间的赛跑。屠龙导弹概念虽然简单，但真的要制 造出来，有成千上万个技术难关要攻克，而它们中每一个都要耗费大量时间，从大量 失误中学习。试验弹造出来了，但是却无法发射或者南辕北辙。在一次悲惨的事故 中，一枚射偏的导弹击中了一所医院，造成了数百患者和医护人员的死伤。但现在， 人们有了一种真正严肃的使命感，即使有人刚刚牺牲在废墟里，测试也从没有停滞不 前。
虽然有近乎无限的资金支持，科技人员也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但国王定下的十年之 期仍然难以达成。十年已经过去，而巨龙仍然完好无损。但努力没有白费。一枚原型 导弹终于试射成功了。昂贵合成材料核心也已经安排投产，到它按计划完工时刚好可 以装入改进型的导弹外壳。发射日期就定在第二年元旦前夜，恰好是计划正式启动后 的第十二年。当年最热销的圣诞礼物就是倒数到第零天的日历，而销售收入也全部投 入导弹计划中。
国王也从当年那个轻浮而粗心的自己转变成了一个每天泡在实验室和制造厂，鼓励和 赞美工人们的人。有时他会带着睡袋，在吵闹的工厂里休息一夜。他甚至开始学习屠 龙计划的技术细节，但是他提醒自己只提供士气上的支持而不要随意插手技术和管理 事项。
元旦前七天，十二年前那个大力推举屠龙计划的女士，如今计划的总指挥，来到皇宫 并要求国王紧急召见。国王收到她的消息马上跟来访的外国代表致歉，并从枯燥的圣 诞外交活动中抽出身来，赶到科学家等待的房间。科学家还是一贯地因为最近长时间 工作而有点脸色苍白，神色疲惫。但今晚，国王觉得他在她眼中捕捉到了一缕解脱而 满足的光。
她告诉国王，导弹已经就绪，核心已经安装完毕，一切都已再三确认，就等国王下达 发射命令就可以马上发射。国王瘫坐在扶手椅上，闭上了双眼，他在努力思考，如果 今晚发射，比计划提前了七天，那么七十万人会因此获救。但是如果出现任何差错， 导弹没有击中巨龙而是击中了高山，那也会是一场灾难。那样核心也必须重建，整个 计划会被拖后大约四年。他安静的坐在那，整整一个小时。正当科学家以为国王睡着 了的时候，他睁开了眼坚定的说：“不，我希望你马上回到实验室去，我要你再检查 一遍所有事项，然后再复查一遍。”科学家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但她还是点 点头回去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天气阴冷而多云，但是无风创造了良好的发射条件。太阳正在下 山，科研人员们小步快跑着，进行着最后的调试，做着最后的检查工作。国王和他的 顾问团在发射台不远处的平台上观望着。更远处，围栏之外，许多人聚集着，等着见 证这一伟大的事件。一块巨大的时钟显示着倒计时：还有 50 分钟。
突然一个顾问请请拍了拍国王的肩膀，让他看向围栏的方向，那边似乎发生了一些骚 动。有人翻越了围栏，向国王所在的平台跑来。安保人员快速的逮捕了他，并把他铐 起来带走了。国王有转身继续关注这发射台和远处的高山。高山上，他能看到巨龙黑 色的蜷缩着的轮廓，他在进食。
大约 20 分钟过去了，国王惊讶的发现刚刚被铐走的人又回到了平台前，他的鼻子流着 血，周围站着两名保安。这人看起来有点癫狂了，他看到了国王突然竭尽全力的大喊 着：“火车！最后一趟火车！让它停下！”
国王问：“这年轻人是谁？我觉得他挺眼熟的，但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他有什么要 求？放他过来吧。”
年轻人是交通部的一名新职员，他之所以这么癫狂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父亲正在开 往山脚的最后一趟列车上。国王之前命令火车照常行驶，以防任何干扰造成巨龙离开 它现在经常待的山前开阔地带。年轻人乞求国王下达一个撤回命令，叫停本该在零时 刻前五分钟到达的最后一列火车。
国王说：“我做不到，我不能让计划冒这个风险。”
“但是火车也常常晚点 5 分钟，巨龙绝对不会察觉的！求您了！”
年轻人跪倒在国王面前，恳求他救救自己父亲和其他上万名乘客。
国王看着这个不断恳求，脸上流着血的年轻人，但他咬紧了嘴唇摇了摇头。年轻人被 保安带走时还在不断哭着哀求：“求您了！叫停最后一趟列车！求您了！”
国王默默站着如同一尊雕像，突然，哭闹声停下了。国王抬头一看倒计时：还有最后 5 分钟。
4 分钟。3 分钟。2 分钟。
最后一名技术人员也离开了发射台。
30 秒。20 秒。10，9，8……
火球喷涌而出覆盖了发射台，导弹升空了，围观的人不由自主的踮起了脚尖，无数双 眼睛盯住了闪着白光的火箭助推器前面的弹头，它正指向远处的高山。群众，国王， 男女，老幼，在这一刻他们仿佛共享了一个认识，一个共同的体验：那闪耀的白色火 焰，划破了黑暗，带着人类的精神，恐惧和希望……直指向那邪恶的心脏。地平线上 的轮廓摇晃着，倒下了。成千上万欢畅的声音从人群中爆发出来，混着倒下的怪兽发 出的震耳欲聋的悠长轰响，犹如地球本身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压 迫，人类终于从巨龙的暴虐统治中解放了。
欢呼转化成一阵欣喜若狂的呐喊：“国王万岁！我们万岁！”国王的顾问团像其他人 一样，开心的像一群孩子。他们互相拥抱着，恭喜着国王：“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 了！”
但国王用断断续续的声音答道：“是啊，我们是做到了，我们今天屠龙了。但是可恶 啊，我们怎么就决定开始的那么晚呢？我们本该 5 年前，10 年前就做到的！几百万人 本不必死的。”
国王走下平台，走到戴着手铐坐在地上的年轻人面前。他跪倒在地：“请你原谅我！ 天啊，请你务必原谅我！”
豆大的雨滴滴落下来，平地变成泥潭，浸透了国王紫色的长袍，也冲开了年轻人脸上 的血污。国王说：“我真的很抱歉你的父亲去世了。”
“那不是你的错，你记不记得十二年前在城堡的事？那个想要你把奶奶还回来的哭泣 的小男孩——那就是我。那时我不懂你根本不可能完成我的心愿。今天我又请求你救 我的父亲，但其实在不破坏发射的情况下，现在也不可能救他。但是你救了我的命， 我妈妈，我妹妹。为了这些我们怎样感谢你都不为过。”
国王指着人群说到：“听听他们的声音吧，他们因为今天的成就而为我欢呼，但是你 才是真正的英雄，你叫喊着把我们动员起来对抗邪恶。”国王让保安打开手铐，“走 吧，去找你的母亲和妹妹，你和你们全家以后都是皇宫的座上宾，只要在我的能力范 围内，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年轻人离开了，皇家随从们在大雨中簇拥着跪倒在泥地里的国王，在他们被雨淋湿的 制服中间，一张张涂了粉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表情，既是喜悦也是解脱，同时也有着 迷茫。过去这一个小时太多事情发生了改变：人们重新获得了追求一个开放的未来的 权利，一种最原始的恐惧被消除了，许许多多长久存在的假设被改写了。随从们试探 地左顾右盼，不知道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们该做什么，仿佛在确认地面是否还坚 定，想在各自的眼神中寻找答案，又仿佛在等待着某种指示。
终于，国王站了起来，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陛下，我们现在做什么？”最资深的随从大胆的问道。
国王说：“我亲爱的朋友们，我们经历了太多了……但我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我们
这个物种在这颗星球上仍然很年轻，广阔的未来在等着我们。我们应当步入这未来，
达成比过去的我们更高的成就。我们现在有时间了——有时间把事情做对，有时间慢
慢长大，有时间从错误中汲取知识，有时间慢慢构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也有时间享
受那个美好的世界。今晚，全王国的钟都要敲响直到午夜，以纪念我们之前死去的前
辈们，而午夜之后，我们要狂欢直到天明。未来的几天……我想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
来重整这个国家！”
结束
寓意